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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4节

 

“我早说我在这恶心的慌。”

霍云旸回头,半晌才阴恻道:“你以为我看你是个什么好滋味?不如咱俩都自求多福,省的过两天要一起被挂到城门上去。”

说罢他转身而去,薛凌站着将腰间匕首柄捏了又捏,狠出了一口气才重重坐回椅子上。不急就不急,她倒也不是没想过霍云旸会做些什么来保命,但是总能等两天。

两三天出不了什么事,且霍云旸就在眼前,无论他要做什么,都能在他动身之前取其狗命。最好是等名单一到手,立马就将这蠢狗捅上十七八刀。

薛凌坐在椅子上,再不复那会乖巧笑意,反之脸上尽是狠戾。下人进来喊时,看见这小姑娘,心里头都登时“咯噔”了一下。

自那年一别,还是第一次回平城的军务重地。跟着下人走了几段回廊,薛凌发现砖瓦柱石都是新的,正诧异,又记起胡人烧杀掳掠,这种地方,必定是难逃一劫,所以旧时廊檐,早就化作飞灰了罢。

这个季节,宁城早晚温差极大,她本心有不耐,又见迟迟不到地儿,烦道:“还要走多远。”

风将下人手上举着的掌烛吹得摇摇欲坠,听薛凌问,赶紧道:“姑娘的居处要远些,将军交代……”

“走吧”,薛凌没听完,便打断了谈话。

晚饭称得上丰盛,一只烤的流油的羊腿直接放在铜炭盆上端了过来,汤水是不知名的菌菇并雉鸡,旁边还煨了小碗青菜,色泽翠绿。

薛凌几日未吃好,她担心霍云旸在饭菜里作手脚,却也只迟疑了片刻。腕间陶弘之给的那颗药丸子好端端的系着,多少增添了些许底气。

但这一晚怎么也睡不下,一是霍云旸尽在咫尺,二是她到宁城了,这个城里,好像一草一木都是故人身影,一山一树皆是旧日时光。

她翻来覆去,三四更还睡不下,加之晚间羊肉用的多,只觉口渴难耐。此地显然不比京中些人妥帖,连个茶水都没人多送几壶。

虽霍云旸交代不可乱走,但薛凌又岂会忌讳这些。决定不再躺着后,她翻身拎起匕首就出了门。

建筑新修过,格局却没改。由着有卒子值夜的关系,厨房里该有伙夫准备夜间吃的补充体力。薛凌凭着不深的记忆,只说去舀几瓢水喝。

她路过正厢房时,瞧见院里燃着一大堆霍,旁边站着的人还在往里头一沓一沓的扔纸张,不是霍云旸又是谁。

听见响动,霍云旸没回头,只道:“拿来了么?”

薛凌皱眉,想着要不要装没听见走过去。霍云旸没听到人答话,这才转头瞧,看见是薛凌,道:“怎么是你”?说罢又回过头去继续往火堆里丢纸张。

既然瞧见了,薛凌干脆大方走到前头,想着不若套两句近乎,早点拿到东西早点杀了这蠢狗也好。走到近处,才发现霍云旸手里拿着的是黄纸,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给霍准烧纸钱。

这种蠢狗,也会有人之常情吗?

薛凌于火光里暗挑了一下眉,讽道:“挺好的,今儿差不多该是霍准头七。”

霍云旸不答话,只从身旁袋子里不停的将黄纸往火堆里扔,后头下人又扛了两袋元宝过来,薛凌方知霍云旸刚才把她当做来送冥祭的下人了。

直到黄纸只剩最后一沓,霍云旸一改先前大手笔,变成了一张张小心翼翼的往火堆里送,眼看着最后一张火都烧到了手上,他才松开。

薛凌看的没趣,道:“我起来找点水喝,你且烧尽兴点。”

霍云旸终于抬头,死盯着薛凌,良久才道:“今天是头七吗?”

“希望断七之日,我可以,把你也烧给我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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袍笏

薛凌指尖先回缩着去够了一下手腕,才无声的搭到腰间刀柄上,本是想退两步与霍云旸拉开些距离,突然又想起这是他的地盘。若是四周有埋伏,还不如趁着离的近,先将这蠢狗捏在手里,也好有个逃命的凭仗。

打定主意,便非但没退,脚尖还轻微往前移了些。她身上是把匕首,也是短小防身,不善攻。恐霍云旸突然发难,薛凌眼角余光盯着他双手不放,却笑着道:“那我岂不是还有老长的时间好活?”

断七又成尾七,人死回魂,有七七之数,尾七说的是最后一天,算算确实还有很长时间。霍云旸看出薛凌态度谨慎,有意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前方,道:“我家姐居于深宫,能在瞬息之间知道家父丧命已是不易,她能详细知道个中经过?”

薛凌也将手缓缓从刀柄上移开,仍是笑着没答话。霍云旸既然都说了要将她烧给霍准,语气也并非试探,显然是已经认定霍准之死有她一份功劳。

她既不愿也不屑扯谎,且扯谎也别无用处。不过看霍云旸凄凄之色不似作假,要是在这个时候承认是她捅死了霍准,又过于张狂了些。

不开口是种变相的默认,霍云旸倒也没多意外。他仍不知薛凌是谁,但他觉得薛凌憎恨魏塱并不像是装出来的。

仇恨本就难以伪饰,更让人相信的是,薛凌直呼魏塱其名时,喊的十分自然。若是习惯给皇帝当下人,断不会有这个习惯

生于宁城一说也应该是真的。除却下午言语试探,晚间呈给薛凌的膳食也是别有讲究,其中有一味草茎是西北这边特有的植物。

久居此地的人习以为常,隔两个城之外的人大都难以下咽。下人去收碗碟时,霍云旸特意交代过留意剩余物。薛凌本就饥饿,自是连碗底都舔的干净。

多方面结合,对薛凌编排出来的身份,霍云旸算是基本认了,自然也就认了薛凌是真想霍家和魏塱一起死。

既然如此,霍家出事,薛凌一定参与其中。

然皇帝与霍家矛盾由来已久,加之最近霍准本有异心。霍云旸虽猜到薛凌会从中作梗,却万万想不到她就是幕后黑手,不然只怕等不到所谓断七。

薛凌等了半晌不见霍云旸再说话,便后退了几步,这才握着刀柄转身离去。直走到屋檐拐角处,回头瞧了一眼,霍云旸还独自站在火堆旁没有挪步。

宁城晚间的风已有些刺骨,他只穿了一袭粗麻单衣。

薛凌一颗心狂跳,霍云旸不知是她杀了霍准,她却是心里有数的。只说方才实在凶险,看霍云旸的模样,恨不能活吞了自己一般,这个蠢狗还是早死早安生。

此时雨谏还在回京的路上狂奔,他大概没有料到,宁城已经无需等他的消息来判定霍准是生是死。

有亲信来给霍云旸加了件袍子,低声道:“将军要保重自己,小的们可都依仗着您。”

纸张元宝皆不耐烧,转眼余温散尽,霍云旸扯了扯领前系绳,转身往里屋走。身边人紧跟着道:“依将军之见,那个女人……”

“先留着吧,两日之后再说。”

飞灰随风而上,转眼飘至天际,跌入另一处火光里。另一场屠杀终于拉开了序幕,或者说,已经开始谢幕。

几日前,拓跋铣的人就到了羯族的地盘外围,那里早有人备好了几车茶盐砂糖等候,同行的还有几个汉人。凭着石亓的印信,说是给自己的父亲送些中原礼物,轻而易举就进到了羯皇的帐子内。

多事之秋,底下看门的也算慎重,特意请示了石恒。然那几方皮子并非作假,几个汉人亦是异口同声说受了羯族小王爷之托,又挤眉弄眼说是小王爷私下讨来的人情。

石亓人在安城,等着上京。离羯皇帐子不远,为防生变,双方皆是每日互有通信。石恒先还疑惑了一阵,自家的王弟好像全然没提过什么礼物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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