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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沉番外·相濡以沫

 

文/温阮

沉时现在就坐在我对面,为了给我当好这个模特,他特意穿了那件结婚十周年纪念日时我送给他的西服,把衣服弄得平平整整,没有一丝褶皱。

这衣服衬得他很年轻,能让我联想到我们最开始相遇的那几年。

就是衣服太平整了。也许是面料太硬,我这样想,早知道出门的时候让他换件他更爱穿的休闲服了。工作日穿衬衫西装还不够,到了休息日居然还要他强打起精神。

“沉时。”我对着空白的画纸,落不下一个字,不知道该怎么完成沉女士布置的这篇命题作文——《我眼里的沉时》,于是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同他闲聊,“你知不知道,一般画人的时候,都会让模特在衣服上准备很多的褶皱,因为那些是证明画上的人鲜活的最简单的方式。”

他肯定不知道。其实我不问都能猜出来他的回答。沉时的心里除了我和孩子,就只有那些他写不完、我看不懂的代码。说到这,我觉得沉女士偏心。他会写那么多的程序语言,同沉女士平日里总写小说没区别,为什么她不叫沉时写一篇《我眼里的温阮》呢。

或者我们一人写一篇。总好过现在,要我坐在画架前抓耳挠腮。

沉时不知道我的思绪已经飞到外太空了,他很少能跟上我的想法。这会儿他估计还在琢磨怎么回答我的上一个问题。别人也许不清楚,但他是最了解我的人,我平时做点什么要找灵感,脾气会变得很怪,不喜欢旁人在耳边说太多的话,所以他不敢像平时一样直接回答“不知道”,而是局促地整理自己,然后小心翼翼地询问,“那我是不是要把衣服脱了?”

“……?”什么。

我没忍住轻笑了两声,刻意从画板后面探出头,望了他两眼,觉得有时候实在理解不了理工男的脑回路,“又不上床你脱什么,今天没叫你来当裸模。你就放松点坐那里就行,随便看看,随便走走,像你平时那样,自然点,我看到什么很不一般的,就记下来当灵感。”

我构思一幅画的时候都是这样想的,越自然的东西越能叫人窥探其中的奥秘。

可这种没有标准答案的要求让他犯了难。他像个木头人,僵硬地站在那里,在三番四次尝试举起手像个傻子一样挥舞手臂都没能成功后,哭笑不得地问,“不能给我个具体的姿势么?你让我干什么都行,我保证两小时一动不动。”

他好笨,跟我结婚都十几年了,还是这样笨。

“你就这样走着走着,然后,诶——突然看到一朵小花,觉得好看,就停下来看一会儿;或者学学你平时都是怎么工作的啊,可能想到什么很有灵感的地方就呆住了,坐在椅子上发愣……你平时没什么生活的么?怎么还要我来教。”

沉时没立刻接话。

他特别不擅长描述和表达。之前有一次,他说他在路上看到了一只长相很独特的野猫从他面前一蹿而过,跑得又快又急,心里想着肯定是我喜欢的,想拍照给我看看,但没两秒就找不到了,所以回家只能奄奄地告诉我个形容词——“它很特别”。除了特别,什么都说不出。

我以为他又要用这套话术来应付我,“我演不出来”“我也说不出来”“我更画不出来”“你这辈子都没可能从我嘴里知道这件事的详细经过”。

谁知道他忽然有些不解地坦言,“阮阮,会注意到一朵小花,会坐在椅子上发愣的,是你不是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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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沉女士是觉得他给我当了太久的背景板,才要我写这个小故事的吧。因为他不爱说话、不爱动、整天就知道坐在那台电脑面前,没人知道他生活的更多细节,才把这个任务交给我。

可我不像是能写好这道题的优秀考生。没错,我观察他,但不像他那么了解我一样了解他,很多时候我是真不知道他走路的时候会想什么,工作的时候有没有可能发呆。

我觉得理工男真的是我这辈子都没办法看懂的生物。

这点沉时也明白,他怕我太苦恼,最后上前给了我一个拥抱,建议道,“既然写不出好的,那就从最坏的开始吧。我身上肯定有数不清的缺点,平时总惹你生气的那些,你随便选一个写就是,万一没忍住想骂几句也行。”

他知道我作不出来就会走极端,想方设法给我减负。

“……你不怕她们说我们感情不和么?”我把脑袋埋进他的臂弯里,有些没力气。

沉时揉揉我的脑袋,安慰道,“再恩爱的夫妻也要吵架,生活中哪有那么多顺心的事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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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最近过得不算愉快。不是真的吵架,毕竟他不做触及我底线的事情,就是我对他的某些行为颇有言辞。

他和我不一样,他是真正过过苦日子的人。你现在要问我,十八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,我大概率会说,不记得了不重要。可你要问他,十八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,他会直接回答,穷和差。

我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这样的,遇到事情从不拐弯,事情真实是什么样,就认定了死理,绕不过去。

我其实希望他能过得轻松一些,就是不赚那么多钱也没关系,但他没办法接受以前的生活,就为了能让我自由自在地生活,像个傻子一样,什么也不在乎地付出了他能交出来的一切。

通俗意义上来说,像他这样,已经没办法在体力上比过年轻小伙儿,又有太长的工作空白期的,能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找到一份令人满意的工作,很不容易。

更别提上个月,阿今五岁生日那天,他坐在在饭桌上颇为自豪地告诉我,他晋升到管理层了,以后有公司的原始股份,有股票分红,有好多我听都听不懂的好处。那一刻,我是真的为他开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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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我们还是在这件事上起了争执。两个月后,我想让他辞职去小公司做个闲职,他觉得我想得太多了,没答应,说现在这样就挺好的。

……哪里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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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怎么不多写两句?”沉时问我,“上周我们吵得还挺凶的,说到后面你都哭了。”

“怎么没写。一开始絮絮叨叨写了两三页,写完发现我太小气,就都删了。”

倒也不是真话,我们之间经常会说很多婉转的言论,来规避掉一些不必要的较真。实际上,我还是很生气,我一想起他好不容易被人赏识,结果只是给那些挺着啤酒肚的当挡箭牌,参加年会还要给他们的夫人嘲笑穿得穷酸,我就气得流眼泪。

他也并非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,只是心里清楚生活中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做妥协的,不能意气用事。

“所以是因为这件事,才要拿着放大镜来寻找我身上的独特之处,好叫读者和沉女士觉得我是个很厉害的人么?”他还坐在我给他安排好的模特专用椅上,有一言没一语的同我搭话。

嗯。我点头。

他巧妙地扭头看了眼窗外,看见外面的阳光正好,春天快要来临,冬天即将退散。然后指着落地窗外的绿色草坪,问,“你猜猜我现在看那株小草,心里在想什么?”

我跟着他的视线偏转,望见了一丛丛绿油油的新草。一丛丛,得有成千上万,我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哪一株,所以搁下了手中的绘画工具,朝他走去,站在他的身后朝他所指方向眺望。

“生机勃勃?”我知道草作为意向的很多种含义,却唯独猜不透他心里想的那种。

“不对。”他摇头,公布答案,“我就是那株草,我和那株草其实没区别。我和你画在画框上的褶皱也差不多,我本身是很普通,很不起眼的人。你写不出这个番外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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