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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

 

三人坐在会客厅里,聂怀桑一手抓蓝曦臣,一手抓金光瑶,醉得晕晕乎乎,也不知在哭诉什么。会客厅后是一处书房,魏无羡趁书房里没人,进去看了看。桌上铺满了有朱笔注释的图纸,墙壁上挂了春夏秋冬四景,魏无羡原本没打算细看,可一眼扫过,忍不住为作画者技艺拍案叫绝。落笔用色尽皆温柔,却是一派开阔之境。纸上分明一处风景,却似有万水千山。魏无羡心道,此般手笔,可以与蓝曦臣比肩了,忍不住多看了两眼,谁知一看之下才发现,四景的作者,竟然真的全都是蓝曦臣。

飞出绽园,远远的魏无羡看到了一座宽广的五脊殿。殿顶铺着灿金琉璃瓦,殿外设有三十二金柱,美轮美奂。那里,应当就是整个金麟台守卫最严的地方之一,兰陵金氏历代家主的寝殿,芳菲殿。

除了身穿金星雪浪袍的修士们,魏无羡还能感觉出芳菲殿地上和天空中都设满了密密麻麻的阵法。他飞到金星雪浪柱础旁,休息片刻,废了一阵力,才从吭哧吭哧地从门缝里钻了进去。

与绽园相比,芳菲殿才是典型的金麟台建筑,雕樑画栋,富丽堂皇。寝殿之内,层层迭迭的纱幔垂地,香几上的瑞兽香炉轻吐兰烟,奢华之中带着一股慵懒又甜腻的颓靡之感。

金光瑶在绽园会见蓝曦臣和聂怀桑,芳菲殿里没人,恰好方便他在这里仔细察探。纸片人在芳菲殿内飞来飞去,搜寻可疑之处,忽然,看到了桌上的一隻玛瑙纸镇,纸镇下压着一封信。

这封信已经被人拆过,信封上没有写任何人的名字,也没有任何纹章,但看厚度,明显又不是一隻空信封。他扑扑袖子,落到桌边,想看看这封信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,但他双「手」拽住信封边缘往外拖,拖了好一阵也纹丝不动。

他现在的身体是一张轻飘飘的纸片,根本挪不动这只沉甸甸的玛瑙纸镇。

纸人羡绕着玛瑙纸镇走了好几圈,又推又踢,蹦蹦跳跳,奈何它就是岿然不动。无法,只得暂时放弃,查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可疑之处。正在这时,寝殿内一道侧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。

魏无羡倏地掠下了桌子,贴着桌角一动不动。

进来的人是秦愫。原来芳菲殿里并不是没有人,而是方才秦愫在里间没有作声。

金麟台的女主人出现在芳菲殿里,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。然而,此刻看上去不正常极了。因为她的脸色雪白,毫无血色,人也摇摇欲坠,仿佛刚刚早过重击,从昏迷中醒过来,随时能再昏迷一次。

魏无羡心道:「怎么回事?她方才在宴厅里分明还气色很好。」

秦愫倚着门,发呆半晌,这才扶着墙壁慢慢向桌边走来,望着玛瑙纸镇压着的那封信,伸手似乎想拿起它,最终却又缩回。灯火之下,能清晰地看到她嘴唇不住颤抖,而那张原本端庄秀丽的脸,已经快要扭曲了。

突然,她尖叫一声,一把抓起那封信扔到地上,另一隻手则痉挛着抓紧了胸前的衣衫。魏无羡眼前一亮,却忍住了立刻飞出去的衝动。若是只被秦愫发现他尚可应付,但万一秦愫大喊大叫召来了其他人,这张纸片若是有半点损伤,他的魂魄也会遭受波及。

忽然,一个声音在寝殿中突兀地响起:「阿愫,你在干什么?」

秦愫猛地回头,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身后几步之外,那张熟悉的脸也与往常一般地正在对她微笑。

她立刻扑到地上抓起了那封信。魏无羡只能紧紧贴着桌角,眼睁睁地看着那封信又脱离他的视线。金光瑶似乎走近了一步,道:「你手里拿的是什么?」

他的语气温柔可亲,仿佛真的什么异样也没觉察到,没看到秦愫手里那封古怪的信,也没看到秦愫扭曲的面孔,只是在问一件添衣加食般无关紧要的小事。秦愫手里抓着信,没有答话。金光瑶又道:「你神色不太对劲,怎么啦?」

他的声音关切无比,秦愫把信举了起来,哆嗦着道:「……我见了一个人。」

金光瑶道:「什么人?」

秦愫恍若未闻,道:「这个人告诉了我一些事,还给了我这封信。」

金光瑶哑然失笑,道:「你见的是什么人?难道对方说什么,你就信什么吗?」

秦愫道:「他不会骗我的。他绝对不会。」

魏无羡心道:「什么人?」虽然听到了「他」,但也不知是男是女。

秦愫道:「这上面,写的是不是真的?」

金光瑶道:「阿愫,你不把信给我看,我怎么知道上面写什么?」

秦愫把信递给他:「那好,你看!」

为了看清那封信,金光瑶又往前走了一步。他在秦愫手里一目十行、走马观花地扫完了这封信,神色没有任何变化,连一丝阴影也看不出来。而秦愫几乎是在尖叫了:「你说话啊,说话吧!快说,这不是真的!全都是骗人的谎话!」

金光瑶语气笃定地道:「这不是真的,全都是骗人的谎话。无稽之谈,构陷之词。」

秦愫哇的哭了出来:「你骗我!事到如今了你还想骗我,我不信!」

金光瑶叹了一口气,道:「阿愫,是你让我这么说的。我真的这么说了,你又不信。真叫人为难。」

秦愫把信扔到他身上,捂起了脸:「天哪!天哪天哪天哪!你——你真的……你真的太可怕了!你怎么能……你怎么能?!」

她说不下去了,捂着脸退到一旁,扶着柱子,忽然呕吐起来。

她吐得撕心裂肺,仿佛要把内臟都吐出来。见此剧烈反应,魏无羡为之瞠目,心道:「恐怕她刚才在里间也是在吐。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?金光瑶杀人分尸?可金光瑶在射日之征里杀人无数,谁都知道,而且她父亲手上人命也不少啊。难道是莫玄羽的事?不对,金光瑶没可能真和莫玄羽有什么,没准莫玄羽这个私生子被赶下金麟台就是他一手策划的。总之无论如何反应都没可能这么激烈,噁心到吐。」他虽与秦愫不熟识,但同为世家之后,也见过几次。秦愫是秦苍业的掌上明珠,为人单纯,但养尊处优,家教极好,从不曾作此种撕心裂肺的疯狂之态,真是哪里都不对劲。

金光瑶听着她的呕吐之声,默默蹲下去,把散落在地上的几张纸捡了起来,随手一举,在一旁的九盏莲枝灯上一点,让它们慢慢地烧了起来。

看着灰烬一点一点落到地上,他略带忧伤地道:「阿愫,你我夫妻多年,一直琴瑟和鸣,相敬如宾。作为一个丈夫,我自问待你很好,你这样,真的很伤我的心。」

秦愫呕不出东西了,伏在地上,呜咽道:「你待我好……你是待我好……可是我……宁可从来不就认识你!难怪你自从……自从……之后,就再也不……你做出这种事,还不如干脆杀了我!」

金光瑶道:「阿愫,你不知道这件事之前,我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?今天你知道了,你才呕吐,觉得不适,可见这其实并没有什么,根本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,只是心里作怪而已。」

秦愫摇了摇头,脸色发灰道:「……你实话实话。阿松……阿松他是怎么死的?」

阿松是谁?

金光瑶怔然道:「阿松?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我?你不是早就知道吗?阿松是被人害死的,害死他的人我也已经清理掉为他报仇雪恨了。你忽然提他干什么?」

秦愫道:「我是知道。可我现在怀疑,我以前知道的,全都是假的。」

金光瑶脸现疲倦之色,道:「阿愫,你在想什么?阿松是我的儿子,你以为我会做什么?你宁可相信一个藏头藏尾的人,一封来历不明的信,也不肯相信我么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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